" 在我身后的庆春路文化用品市场，是当时杭州伢儿心目中最时髦的地方。" 年底将近，沉寂的庆春路文化用品市场门口，迎来了一群曾经的小顾客。

不少 80 后、90 后举着手机，在标志性绿色招牌前录制 Vlog：" 别看现在很冷清，我读书的时候，这个市场不要太闹猛。每周放学早的时候，都要和同学来这里 " 灵世面 "。但这个市场年底就要关门了，所以说我再来看一眼，和自己的青春告个别 ……"

今年 8 月，市场管理方正式确认，与经营户的租赁合同将于 12 月 31 日到期，不再续签。这里曾是杭州首个专业文化用品市场，1994 年开业至今，陪伴杭州人 31 年。

它远不止是一个购物场所，作为杭州首个专业文化用品市场，它更是无可替代的文化消费符号和情感坐标，承载了整座城市成长与变迁的记忆。

两代人的 38 岁

见证市场的兴与衰

12 月 11 日上午，记者走进庆春路文化用品市场，现场人流量很少，除了门头开着的几家文具店，里面一半多的店铺关上了卷帘门。

走到转角处，零星开着几家书画、办公用品的店铺。吴师傅在这里经营一家书画用品店，六平米的店铺挤挤挨挨，墙面挂满一排排毛笔，货架堆着颜料、墨水和文具用品。吴师傅正对着电脑处理线上订单：" 主要是一些熟客和固定单位的生意，线下的不多。"

"2008 年大学毕业，就跟我爸在这里开店，所以这是我第一份工作，也是唯一一份。" 吴师傅今年 38 岁，在市场干了 17 年，" 对这里还蛮有感情。"

因为没什么客流，一旁的父亲老吴，正抱着双臂与对面店主聊天。老吴 2003 年搬来庆春路文化用品市场做生意，" 当时 38 岁，跟我儿子现在岁数一样。但那时候市场生意还很热闹，像我们卖书画用品的，附近杭七中美术班的学生经常要来买画材。"

老吴回忆：" 一批批学生来，每年都是新面孔。但 2014 年左右，大家越来越多去网上买了，生意慢慢淡下来。" 现在，他们的主要客户是附近不熟悉网购的老人，以及一些习惯实体采购的老主顾。" 老人家来这儿买更方便，他们网上不好买，就自己走过来。"

市场负责人告诉记者，终止运营是基于市场环境变化的自然调整，而非网传的安全问题。近年来市场的客户群体大量流失，经营持续性面临挑战，关闭是应对行业大趋势的无奈之举。

在关闭决定作出前，市场内商户数量已缩减至原有规模的一半左右，且流失趋势仍在持续。" 能熬到 31 年很不容易，也承载了几代人的青春回忆，但竞争业态发生变化，市场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。" 至于这块地的后续去向，目前还没有形成最终方案。

老吴父子俩，各自在 38 岁的节点，见证庆春路文化用品市场的兴与衰。

关店倒计时，吴师傅的下一站还没确定，他指了指四周关门的店铺：" 前面那几家店的老板，到退休年龄，不打算做了。像我们 40 岁不到，生意还要继续，但目前新店面还没定。"

更让父子俩不舍的，是各奔东西的老街坊：" 大家聚在这里，做了十几二十年生意，现在要散了。"

学生党的潮流前线

杭州早期的 " 谷子店 " 雏形

对杭州人来说，庆春路文化用品市场不光是购买文具的 " 宝藏地 "，还承载了众多童年回忆。

80 后李勤，是最早一批涌入的小顾客，1994 年市场开业时，他正读小学三年级。" 写作业要用圆珠笔，只有校门口小卖部有卖，但质量不太好。" 李勤回忆，" 不知道班里哪个同学说起，庆春路开了个文化用品市场。"

市场 100 多个铺位，现在看来规模并不大，但在当时正好填补了文化用品专业市场的空白。

李勤现在还记得第一面见到的冲击：" 我坐了半小时公交，在两幢楼之间找到了市场。一走进去，人山人海，左右两边是店铺，中间全是柜台，文具摆在显眼位置。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笔，眼都要看花了。"

" 圆珠笔价格从几毛到一块不等，价格实惠，质量也好，有的店还会卖上百元的优质钢笔。" 李勤小学总是丢文具的，每次去市场都像 " 进货 "，圆珠笔几盒几盒地买。

" 有几家经常买的店，没有招牌我也能立马找到。" 虽然叫不出老板名字，但彼此眼熟，李勤还能讨价还价，对他而言，市场的优势不仅是价格，" 主要可选择的品类多，质量也比小卖部好得多。"

李勤现在回想，庆春路文化用品市场，可能算杭州早期的 " 谷子店 " 雏形。

" 当时喜欢买奇形怪状、卡通造型的笔，并不一定为了写字，就是觉得好看。许多文具都与热门动画片相关，《圣斗士星矢》《猫和老鼠》…… 我还买了一支圣斗士的圆珠笔，这算是我的第一个‘谷子’，当时特别新奇。" 李勤说，" 女生还会去买贴纸、贺卡，包括追星的海报、周边，都能在市场上买到。"

每周五下午放学，李勤就会和同学去市场，揣着零花钱在柜台流连忘返。" 哪怕什么都不买，去逛一圈也好。那时学生能玩的地方不多，逛市场是我们的固定娱乐活动。"

初中以后，李勤搬了家，" 周边开了社区超市，物质也丰富起来，文化用品市场去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。"

得知市场即将关闭，这段三十年前的记忆再度清晰起来：" 转眼间，我自己也成了家长，孩子要买啥文具，网上一搜就有，曾经热闹的文化用品市场也谢幕了。"

100 多个摊位去向不一

一年一会的约定还在继续

萧条的市场过道上，一家店铺前难得地聚着些人气——马年挂历、福字、对联，挂满几面墙，看着就显得热闹。

店主陈阿姨，一边麻利地帮客人卷起选好的挂历，用旧报纸仔细包好，一边和每位熟客寒暄。她脸上总带着笑意，说话干事很利落：" 我们卖挂历、台历的，生意是季节性，年底最旺。以前这时候哪有时间跟你们聊天，现在生意算少了。"

家住拱墅区的祝爷爷，一早骑着电瓶车赶来，专门为挑选新年挂历：" 我每年买日历，都要到这里，书店不太买得到这种挂历。年底肯定要来一次，中间再来一次，买些硬笔、毛笔练书法。从这个文化用品市场买来的挂历，家里存了七八本。"

" 我在市场做了 25 年生意，有些老客二十来年都认准了这里。" 日历周而复始，让陈阿姨和不少顾客变成一年一会的老朋友。

临近年尾，加上市场即将关门，这几天光顾的老朋友多了起来。

又有熟客来到陈阿姨摊位前，是位来买日历的奶奶。两人一照面，笑容就漾开：" 要走了吗？"

" 不走，明年我还是在这个老地方，搬到对面门口。"

" 那我还要来找你。" 奶奶买完挂历，端详着陈阿姨，忽然感慨，" 做了 25 年了，你今年多大岁数？"

" 我 48 了，明年 49。" 陈阿姨回答。

"23 岁就来这儿了？"

" 我好像 22 岁就来了呢。" 她自己先笑了起来。

" 孩子都是大学生了吧。"

" 还读研究生呢！" 陈阿姨的语气里满是自豪。

" 哎呀，真好。" 离开前，奶奶还不忘加一句，" 明年还来找你啊。"

陈阿姨从摊位前伸出头挥挥手：" 您休息好啊，下次见！"

市场负责人介绍，目前约有三分之一经营户歇业退休，剩下三分之二的主要去向，是秋涛北路的浙江省家电市场。许多商户已选定了新的铺位，正在办理搬迁手续，预计将继续开展文化用品相关业务。

100 多个摊位去向不一，但一年一会的约定还在继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