仁怀,一江春水,两岸青山,数以万计的动植物、微生物聚集,相互竞争、相互成就,充满生机与活力,构成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。
人不负青山,青山定不负人。" 良好的生态环境既是自然财富,也是经济财富 "。天赐酱香,成就仁怀世界酱香白酒核心产区的美名。
传递生态知识,讲好自然故事,更好赋能仁怀酱香白酒产业。本期『仁怀物种』,讲述" 小麦 "的故事。
晨光熹微,赤水河畔,茅台古镇。岁至端阳,一场古老而庄重的祭麦仪式,在酒香氤氲中如期举行。这是对大地丰饶的虔诚感恩,是向千年技艺的深沉致敬,更是新一年酱香酒制曲生产的庄严启航。
一束束金黄麦穗,承载着自然的馈赠与匠心的薪火,被赋予了神圣使命。
大曲酱香,风味卓然,其灵魂在于 " 曲 "。而成就一块好曲的根本,在于那看似平凡却实则非凡的小麦。作为全球最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,也是华夏农耕文明 " 五谷 " 谱系中的基石,小麦在贵州仁怀这片土地上,尽管产量并非独占鳌头,却因其与本地酱香酒酿造文化的深度绑定,扮演着无可替代的支柱角色。
原产于西亚两河流域的小麦,迄今发现最早的小麦遗存,距今约 1 万年。然而,现代栽培小麦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。研究揭示,它至少经历了两次关键演化:最初是西亚的一粒系小麦(每个小穗仅一粒籽实)。其双套染色体结构赋予了遗传稳定性,而有性生殖则保障了种群多样性与适应性。约公元前 5000 年,一粒系小麦与野生种杂交诞生了二粒系小麦,每枝小穗结实两粒,穗轴更硬,籽粒更大,完成了第一次跃迁。第二次跃迁发生在约 8000 年前,二粒系小麦传播至伊朗高原北部与里海东南,与粗山羊草杂交,孕育出六倍体的普通小麦,即现代广泛种植的小麦,籽粒更为丰硕。
完成演化的小麦,继续东扩。但考古学家们发现,在距今约 7000 年左右,普通小麦传播的步伐,曾长期停滞于中亚西南部。造成这个局面是气候条件影响所致,因为小麦是冬播夏收,春季小麦需水最旺盛,而东亚地区该时段恰好相对干旱,不利于小麦拔节和抽穗。
但最终,小麦还是突破气候藩篱,抵达黄河中下游地区,并取代粟和黍,成为北方旱地粮食作物主体,形成 " 南稻北麦 " 的农业生产格局。
从文字资料上看,小麦传入中国的时间,大约有 3000 多年。如《左传 · 成公十八年》中记载:" 周子有兄而無慧,不能辨菽麥(麦),故不可立 "。这个故事说明,春秋战国时期,中国北方地区已广泛种植小麦了。此外,甲骨文中有两个象形字与麦有关:一个是 " 来 " 字,它代表小麦,也就是普通小麦;另一个是 " 麦 ",但代表的是大麦,即青稞。一些学者观点认为,代表小麦的 " 来 " 字,本身暗含了小麦的外来属性。
但考古证据表明,大约在 5000 多年前,中国已经种植小麦。大约 4000 年前,小麦已种植于中国西部和西南地区。20 世纪中国通过考古获得的小麦遗存,最早的碳化小麦粒标本出土于甘肃民乐,距今大约是 5000±150 年。紧随其后的,是甘肃天水的标本,大约距今 4650 年。排名第三的,分别山东日照、聊城、胶州的标本,距今大约是 4500 年至 4000 年。
对比中国境内三十余处出土遗址,小麦沿丝绸之路(中亚 - 新疆绿洲 - 河西走廊 - 关中 - 中原 - 海岱)进入中国的路径,最为人联想。 但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赵志军的研究成果,也指出了海上丝路、南方丝路及 " 欧亚草原通道 " 等其他可能途径。
小麦传入中国后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是作为一种粮食补充。因为,那时候的中国,长江流域的水稻种植有一万年历史,黄河流域的粟、黍种植也有 8000 多年,已形成南方大米、北方小米的主食习惯。而且,在最初的几千年中,人们还并没学会加工小麦,仍像煮食小米、大米一样,将整粒小麦下锅蒸煮,获得 " 粒食 ",口感粗糙。以至于,麦饭在大多数情况下只不过是 " 野人农夫之食 "。
汉代石磨普及推动小麦加工革命,人们摆脱粒食,发展出发酵技术,使小麦食品蓬松柔软,口感细腻,更易消化,品种也丰富多样,诞生面条、馕、烧饼、锅盔等丰富面食。至此,小麦种植扩张,终成北方主粮,两汉时南扩至长江流域。
中唐以降," 冬麦夏粟 " 轮作,化解青黄不接且增收,麦地位攀升。唐德宗 " 两税法 " 将麦纳入征税,宋代北方小麦消费已远超粟米。南方水田仍主种水稻,小麦作主要为旱地补充。
作为粮食作物,麦在仁怀呈现出多样景观:人们不仅种植小麦,也种植大麦、莜麦、黑麦,还有非禾本科的荞麦。面对丰富的麦类,当地人巧用麦类,制成面条、包子、馒头、饼,还将大麦炒熟后磨粉冲水食用。
仁怀最有名的面食,是传承了百年的九仓面条,全镇现仍有 10 余个加工店。九仓,是仁怀市南部的一个乡镇,位于赤水河中上游,曾为彝族人居住地。其丰饶的物产中包括小麦,高峰时小麦播种面积 14000 多亩,超过水稻种植面积。
九仓种植的小麦品种相对丰富,但一种名叫 " 阿波 " 的本土小麦种,曾占据主导地位。这种小麦因穗无麦芒,又称为 " 光头麦 ",在彝语中又唤作 " 阿波阿麸 ",其颗粒饱满,皮薄光亮透明,以其加工的面条劲道好,耐煮不浑汤,麦香味浓郁。
然而,仁怀小麦的灵魂价值,在于它化身为 " 酒之骨 " ——酒曲。
中国人以小麦作为酒曲的历史,至少可追溯到春秋时期。《左传 • 宣公十二年》记载,楚军围攻 宋国萧邑 时, 萧大夫还无社 向 楚大夫申叔展 求救,二者展开如下对话:叔展曰:" 有麦麴乎?" 曰:" 无。" 尽管,他们的对话是隐语,与制曲并不相关,却生动印证了当时麦曲的普及与重要。
有趣的是,小麦在它的原产地,未能成为酒曲原料。这可能是因为原产地又干又热的气候条件,不利于微生物自然富集,逼迫人们直接添加酵母。而到了中国,尤其是仁怀这种山水相依、温湿相宜的地方,初夏开始的高温和高湿,让破碎后加水的小麦,犹如微生物繁衍的天堂。
仁怀的小麦,在高温高湿的端午前成熟。民谚说:" 端午到,五毒醒 "。此时气温渐高,空气湿度大,细菌繁殖快,富含淀粉、蛋白质和酶类物质的小麦,为它们的种群繁衍,提供了充足能量。
这是一场天时地利与人工技艺的完美邂逅,一曲酝酿绝世风华的序章。
传统的中国白酒,以麦入曲的形式多样,因此也产生麦曲的多样性,即大曲、麸曲、小曲。这些酒曲中,工艺最复杂的大曲,营养更丰富,可以更丰富微生物的多样性,为白酒风味复杂性提供重要基础。
现代检测揭示,在一克干麦曲粉中分离出数十万计的微生物。它们分泌的淀粉酶、蛋白酶等,既分解大分子糖类和蛋白质,为后续发酵铺路,又合成多种奠定酒体风味骨架的呈香物质。
微观世界的繁盛与否,直接谱写着杯中琼浆的华彩乐章——微生物群落愈是丰饶,酒液的口感愈显层峦叠嶂,品质亦臻于卓绝。
大曲之中,温度更是塑造风味的关键密码。依循曲房内曲块发酵的温度阶梯,大曲分为高、中、低温三类。其中,高温大曲在曲房发酵时的温度,达 60 度及以上。
这炽热的环境,催生了乙酸、乳酸及其酯类等常见风味物质,更淬炼出一支独特的耐高温微生物军团(如热脂肪芽孢杆菌)。它们旺盛的生命力,代谢产出珍贵的吡嗪类化合物,奠定了高温大曲独一无二的酶系与风味根基,最终熔铸成酱香突出、幽雅细腻、酒体醇厚、回味悠长、空杯留香持久的绝世风华。
清代《黔语》所载 " 茅台村制酒,曲用小麦 ",早已为这段炽热情缘提供了历史注脚。代价亦是高昂:高温大曲糖化、液化、发酵力较弱,所需投入几乎是高粱原料的等量齐观。
然而,并非所有的小麦,都能制作出优质的高温大曲。因为不同的小麦吸水性不一样,对微生物的附着存在影响。于是,仁怀人努力寻找更适合仁怀酱香酒酿造的小麦,最终找到了一种软质小麦。这种小麦淀粉含量高,且吸水性强,在制曲过程中易成型,能帮助微生物均匀附着和生长,进而分泌出更多氨基酸等自然生香的前体物质,从而提高酒曲质量。
仁怀人以匠心之魂,借助科技加持,继高粱之后再次解码小麦,再次叩开了小麦的基因密码,为提升酱酒品质寻得了新的密钥。回望远古,一粒来自西亚的野草种子,怀揣生命的倔强,越高山,穿草原,耗时数千载光阴,最终抵达赤水河谷,完成跨越洲际的壮阔迁徙。
在仁怀这片酿造热土上,古老的小麦经由匠人之手,融入传统技艺,历经时光窖藏,最终幻化为琼浆。它贯穿了人类从采集到农耕、从大陆到大陆的文明史;它见证了酿造技艺从朴素经验到科学解码的升华;更在酱香氤氲中,完美缔合了天地自然的馈赠与华夏人文的智慧。
作者 黄黔华
编辑 段筠 /编审 李枫 /签发 蒲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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